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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期末分班

第一章 期末分班

伟大的故事需要有宏大的开端。

话虽如此,但本故事讲述的不过是些半熟的男男女女们嘻嘻哈哈的无聊日常,自然不用把开头描绘的多么波澜壮阔。尽管故事的主人公出生于皿煮化运动风起云涌那一年,故事开始于征收农业税善罢甘休那一年——世界上一切伟大事件跟故事的相关,仅仅是它们可能会出现在主人公的考卷上而已。

(“见鬼,这题该怎么答啊?”)

韦正毅把试卷上那一大段文字又看了两遍,仍旧摸不着头脑,只得发出些许无奈且带有怨念的心声。这是一道价值15分的材料分析题,题目内容是某位国家领导人在某次大会上的讲话,恰好是与他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的“伟大事件”。核心内容?中心思想?鬼才知道执笔这篇讲话的秘书大人想表达个啥啊!

哪怕韦正毅心中抨击应试教育的正义情绪愤愤难平,却也不得不在这张重要的试卷上作答得兢兢业业。高一下期期末考试暨文理分班考试,加上这套政治试卷在内的九门科目成绩,将决定韦正毅在之后的两年会在什么程度的班级就读,进而影响到他能考上什么大学,就职什么工作,寻到什么妻子,生出什么孩子,中年是否幸福,老年是否健康……可谓牵一发而动一生——实乃蝴蝶效应的活生生证据。

就韦正毅平时的成绩来讲,语文平平,数学优秀,英语短板,文综理综都是平均分水平。若想在短时间内快速提高成绩,死记硬背内容居多的文综肯定最容易下手。于是,他在考前的两个月狠狠努力了一把,将三门文综教科书各上下两册总共六本,全给背了下来……包括页脚小字——虽然有时会被小字里记载的名人轶事吸引去走了神——总之,努力的确有所回报,之前的历史和地理,韦正毅答得如鱼得水势如破竹,宛如长江奔流一泄千里。待到此时的政治,长江流水不幸撞上了三峡大坝,他的思维登时沉寂成了一潭死水。

韦正毅抬起头,茫然四顾。这并不代表他打算借鉴别人的答案,即使他真想,那两桌宽的距离对于裸眼视力不到4.8的人来说无异于俄罗斯与阿拉斯加间的白令海峡。

当是时,年轻的监考女老师正考虑着下一条短信该怎样向男朋友撒娇,也抬起头来,作思考状。在这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她与他视线交汇了,劈哩啪啦地擦出了无间道似的火花。

监考笑了一下,春花烂漫。韦正毅赔笑。他低下头去,心中忐忑不安,笔下挤不出一个字来。在静静蛰伏了一分钟后,他又微微抬头,小心翼翼地往前瞟了一眼,不幸再次与监考的眼神儿处于同一直线。

韦正毅苦笑。监考陪笑,笑里藏刀。她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黑板,那拇指的延长线与黑板的交点处,往上是考场纪律二,不得东张西望抄袭作弊,往下是考场纪律三,不得于考试期间上厕所。韦正毅松了口气,原来是一个美丽的误会——想来憋不出答案的精神状态反映到脸上的确有几分憋不住大小便的哀怨。韦正毅朝监考回报以清爽的微笑,示意自己六根清净,不会违反纪律三。可惜事与愿违,监考从讲台上走了下来,疑神疑鬼地绕着他走了两圈。虽然没有发现异常状况,但她坐回位置后眼神再也没离开韦正毅身上,摆明是觉得他会违反纪律二。

【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请考生注意掌握时间】广播的考试提醒如告死的钟声般响起。韦正毅在监考虎视眈眈的怀疑目光中艰难地熬过了最后的时间。

“报文科怎样?”韦家的晚餐桌上,韦父冷不丁地开口说道。

“为啥?”韦正毅反诘之。虽说他之前的确有报文科的计划,但今天在政治考场上的表现实在是惨不忍睹。痛定思痛,如果文科成绩达不到尖子班程度,他倾向于选择就业面广的理科。

韦父并没有看出儿子的思虑。他咧开嘴,嘿嘿一笑,“女同学多嘛,别说你小子没啥想法。”

韦正毅真想把桌上那盘青椒肉丝扣到这为老不尊的不良中年脸上去。

“我决定了,报理科。”

韦父撅起嘴道:“唉~你连爸爸(上声)的话都不听了吗?”

“呜恶——”韦正毅猛搓了几下胳膊上骤起的鸡皮疙瘩。

韦父脸色一变,凛然道:“想你老爸我年轻的时候,可是咱们村儿里最受欢迎的美男子,祸害过的姑娘就像那割麦子似的,一茬又一茬!都说‘虎父无犬子’,怎么传到你这儿就变成怂货了呢?别说像老爹我一样建立‘桃花乡’了,从你出生到现在17年啊,就压根没见你带一个女同学到家里来玩过……连生日宴会上都没有!”

“得了吧,我们家往上数三代都是城市户口,你那‘桃花乡’是发春梦梦到的咩。”

“你……你怎么知道?难道我生出来一个穿越者么?”

“拜托,是你兴致勃勃地把族谱拿给我看的耶,还非要我记着给娃儿取名要按字辈来。”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不过,在给孩子起名儿之前,得先考虑结婚的问题……但是!”韦父话锋一转,用食指狠狠戳了一下儿子的脑袋,“像你这样的,连找个女朋友都困难啊。”

“别人家父母都是防偷防盗防早恋的,哪有像你这样怂恿自家孩子主动往火坑里跳的?”

“还早啊?不早了!我在你这年纪,两年后就当爹了。顺带一提,你爷爷也是19岁生的你大伯哦。‘年方十九生头种’可是我们家的传统呢。”

“这种违反法律的传统还是让它断绝在我这代吧。”

“我说你小子怎么就不明白老爹的良苦用心呢?报理科意味着什么?班上的女生少不说,你将来考的大学也是理工科学校吧。理工科学校,俗称‘少林学院’——30比1的男女比例啊,知道那是什么概念吗,年!轻!人!你漫步在校园的林荫道上,走十分钟也不见得能看见一个雌性哦!而且就算是那30分之1的女生,大半也是身残志坚(外貌上)只能靠自己的努力出人头地的女汉子,你吃得消么?”韦父说到激情处,唾沫星子漫天飞散。

韦正毅赶紧把饭菜推离了唾沫霰弹的攻击范围,随口揶揄道:“说得你好像真上过大学似的。”

“我可是北影的博士耶~”

“名誉的吧,明明就只在颁发学位的时候去过一次而已。”

“扯远了扯远了。你到底报不报文科?”韦父把菜盘子拉回原位。

“看成绩再说。”

“17岁哦~水灵灵的女子高中生哦~”

“我觉得……在考虑报文科或理科之前,还是先报警吧。”

晚饭在父子俩的插科打诨中结束,韦正毅在洗碗的过程中蓦地冒出了个念头——被这逗逼父亲养育了17年的自己居然还是个三观端正的孩子,这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期末考试成绩在三天内即尘埃落定,学校大半数老师如火如荼地改完了试卷以便让大多数学生能过上一个如坐针毡的暑假。韦正毅在贴满了公告栏的成绩排名单上搜寻着自己的名字。前两百名毫无可能,直接跳过,后三百名概率极低,可以忽略。最后,他在剩下五百来人的中间位置,看到了自己不显眼的名字和不出彩的分数。

文科434名,理科501名,总分477名,不上不下的成绩。文综虽然在努力下有所提升,却由于政治上的失利没有达成咸鱼翻身的目的。他粗略计算了一下,如果排在他前面的学生有85%都选择理科的话,他才能以擦边球的程度进入文科尖子班。

实际上,只有四分之三的学生会选择理科班,历来如此。这种偶然数据不知是出于何种理由才始终不偏不倚地保持着必然,可知的是,韦正毅上尖子班的理想被扼杀在了襁褓中。

“毅丝儿,报理科吧!”一男生突然从后面搂住了他。

熟悉的姿势熟悉的方式熟悉的称呼。韦正毅没有回头,而是重新在名单上搜寻起后面那家伙的名字。意外的是,前两百名内并无此人大名。

“在这儿啦。”男生瞧他视线不正,便给指明了方向。

顺着对方手指看去,那个显眼的名字——车五富,赫然占据在400名的显眼位置。“车五富”此名据说源自“学富五车”,原本车父打算直接给他取名“车五富学”,结果招致全家人戮力同心的反对。最后,在不完全家族会议上,车家人通过民主表决,在“车五富”“车五学”“车富学”和“车学富”中,选择了第一个。其中包含的殷切期望,不可细表。

这些内容自然是车五富亲口告诉他的,真实性可压下不提。且说韦正毅看到车兄成绩后,眉头一皱,怪责道:“你怎么搞的,考成这样还好意思嬉皮笑脸的?”

话语里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韦正毅的责难不无道理。车五富可跟他不一样,除了英语老是在及格线徘徊外,语数政史地生物化无一不精,其中数学更是有高达50%的满分率,理应是妥妥稳坐前两百名的尖子班成员。

不过,这话轮不到他来说便是了。

“我要是说~是为了跟你分到同一个班去,故意考差的,你信吗?”车五富用一条胳膊环过韦正毅的脖子,摸着他的下巴道。当时,搞基尚未流行,腐女尚未成群,哥们儿间的身体接触大多百无禁忌。若放在此时,这场景大概会被拍成照片,上传微博,引来一片“在一起”的评论罢。

“鬼才信你。”韦正毅并不抗拒对方挑拨他下巴上稀疏的胡子毛。从心理学角度分析,下巴接近于咽喉要冲,如果这部分能放心由人触碰,代表自己对该人全无设防,可谓亲密无间。

车五富相当了解韦正毅的别扭性格,便回道:“口嫌体正直,明明就很想跟人家在一个班来着。”

韦正毅不置可否,他与车兄做了六年小学同学和三年初中同学,关系铁到跟一个娘胎里出来似的,人送外号WC组合(两人姓名首字母)。虽说不雅,倒也充分体现了两人的臭味相投。

好不容易上了同一所高中,可惜没有同班。每每课间,车五富都会来韦正毅班上寻他,跟他的同学圈子们一同打闹,俨然他们班的一份子。韦正毅自然愿意跟车五富同班,如此一来,便能省去车兄不少麻烦。要是车兄真去了尖子班,那可是跟实验班不同的楼层,跑上跑下想必甚是辛苦。

韦正毅仔细看了看车五富的各科成绩,英语87(语数外满分150,其他100),一如既往的低,不过自己也只有93,五十步笑百步而已。数学148,一如既往的高,让得了140便洋洋得意的他有些自惭形秽。理综文综各科成绩都在90以上,无可挑剔。最大的问题是——只有76分的语文!

诸君皆知,语文考试向来以主观题为重,高分不易,低分亦难。在这所重点高中,八十多分的语文便能倒着数了,何况76?韦正毅大略扫视了一下,即便在后三百名同学中,除了个别缺考的0分者,再见不到比车五富更低的人了。这个分数,只能是把60分的作文题开了天窗,不作他想。

“你没写作文?”韦正毅厉声质问。车五富此人确实吊儿郎当,但也不至于在如此重要的考试中故意放水吧?若真如此,韦正毅可要好好“义愤”他一番。

“怎么可能,作文可是我最喜欢的题目!”车五富一副指天发誓的模样。

“卷子拿来我看。”韦正毅笃信眼见为实。

车五富突然忸怩起来,“别,别了吧,怪不好意思的。”

“你还知道害羞?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韦正毅说着便要夺他包。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车五富拗他不过,只得乖乖掏出试卷。

韦正毅不等他将试卷完全抽出,即出手抢了去。

整张试卷被揉得皱皱巴巴,不易辨识。韦正毅理平卷面,翻到作文页,但见格子满满,文章工整,并无遗漏,只是页头的分数让他大吃了一惊。

有一个大大的“5”大大咧咧写在那处。文末有阅卷老师用红笔写的评语,上书:虽文采精华,却离题千里,权且给予些许文笔分。

韦正毅干笑了两声。想来这档事儿车五富在初中时也干过几次——超低分作文——理由不外乎两种,一是文不对题,二是三观不正。车五富两者皆有前科,前者好说好说,后者要放在古代,可是要杀头的。

“你这写的算个啥?”韦正毅把那作文看了一遍,跑题跑得跟飙出轨的火车似的,得五分不冤枉。

“老师凡庸,看不出我深意就算了,你怎么也不知道?”

韦正毅纳闷着又看了一次,只觉得他分段过于频繁,再定睛一瞧,终于发现奥妙。原来将每段开头一字连在一起,正好组成一首五绝小诗。韦正毅将此诗默诵了几遍,其内容确实符合题目,而且颇有深度。

“什么鬼东西,看不懂看不懂。”韦正毅一脸不爽地将试卷推回给车五富。那不爽并不是因为读不懂,而是读懂了。

车五富见状可急了,连忙要给他解释。

正巧预备铃响起,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韦正毅一句,“上课了上课了,回头见啊!”话音未毕,人已走远。

韦正毅就读的学校作为该市唯一的国家级示范性中学而备受青睐,年年生源不断,单是韦正毅他们年级便超过千人。班级基本编制为五十人一班,有多无少。学校秉承着教学强度与学生学力相结合的理念,以入学考试成绩把学生们分别划入了尖子班、实验班、平行班三种不同档次的班级。成绩靠前的进入尖子班,教室位于教学楼采光最好的区域,负责授课的明星级教师阵容,随便拎一个起来都是省级骨干教师,国家级模范教师啥的,连百度百科都能查得到;实验班则享有从教经验五年到十年左右,职称大约是市级骨干教师的教导;而平行班,教室地点基本上位于学校最底层或是一些阴暗的角落,教师阵容基本上是一个能镇压各路调皮学生的“魔鬼老师”带着一群新人菜鸟,能让学生们在三年里不出差错地拿到高中毕业证,就算功德圆满了。

平行班的大多数学生都是没有达到录取分数线,硬生生靠砸钱砸开学校大门的。花钱最多,享受到的却是学校最底层的教学待遇,这不能不说是一场工农阶级对资产阶级革命成功的伟大胜利。

韦正毅入学考试成绩平平,未能享受到革命成功的胜利果实,入了实验班。心里眼巴巴盼着在文理分班考试中再换一片天,把自己划到尖子班的阵营中去。奈何人傻不能怨社会,他韦正毅横竖只有实验班的水准罢了。在分班志愿表上,韦正毅在六分不甘四分逆反的心理作祟下,填上“理科”,悻悻地交了上去。

最终,韦正毅所在的15班被划分为理科实验班,班上大半同学作为“选择了理科的实验班程度学生”而留了下来,其它人则根据不同的选择和分班考试成绩,升尖子班的,降平行班的,转文科班的……无需赘述。分班后的第一天,韦正毅来到那毫无变化的教室,面对着大多数毫无变化的面孔,对毫无变化的自己浮现出厌恶之情。

然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当车五富踩着上课铃声踏入教室,对坐在教室倒数第三排靠窗的他咧嘴一笑时,他心中所有的不快,瞬间都烟消云散了。

不得不感慨皂滑(造化)弄人啊。

“最后你还是选了理科,就留在15班了?”饭后,韦父懒懒地在沙发上躺平了身子,懒懒地发问道。

“这事儿我已经跟你说过两遍了,能长点儿心么?”唰唰唰,哗哗哗,铛。“刚吃完别躺着,这不长心光长肚皮啊?”韦正毅的声音混杂着碗筷洗刷声从厨房中传来。

“老爹工作了一天很累啊,让我躺躺呗。”此时,电视里的新闻联播正进行到“世界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环节,看着那些饱受战乱、三餐无济的贫苦人民,韦父理应为自己饭后躺沙发上养膘的行为感到羞愧。

韦正毅在几十年如一的联播结束音乐中回到了电视机前,相比新闻联播中跟他扯不上关系的国家大事儿,他显然跟加关心之后的天气预报。虽然韦正毅所在的城市并没有重要到能在这个全国性的节目中出现,但通过附近的省会倒也能推出大概的天气状况。一般来说,只要不被划分为“局部地区”,天气就不会太过糟糕。说来,在海对面的日本,天气预报播报是否下雨是用“降水率”这个指标来衡量的,只要它不出现0%或者100%的数据,无论第二天下不下雨,都不能说天气预报是错的吧。真是狡猾狡猾的。

在韦正毅没头没脑地想着这些事儿的时候,天气预报在渔舟唱晚的音乐中结束了。他抓过遥控器,准备换台。

“慌啥呢?还有《焦点访谈》啊。”韦父连忙按住了遥控器的红外线灯。

韦正毅沉默了一阵。这老家伙可从来没对焦点访谈表示过任何兴趣,一向是边哼着渔舟唱晚边换台的,今儿个吹的是什么风?难道我们市又上访谈了?韦正毅回想起故乡因为丑闻而在焦点访谈梅开二度的过去,心中有点儿淡淡的惆怅。

焦点访谈正在播出的,是“曲水流豚”的死猪肉事件,却看韦父的老脸,乐得简直可以从中读出“兴高采烈”四个字来,犯得着这么开心吗?韦正毅眯着眼看向父亲——老家伙的目标,是访谈结束后的黄金剧场吧。如果快到八点再切频道回来,未免太过做作,不如一直保持频道,之后再看到什么都顺理成章了。

他叹了口气,问:“是今天开播吗?”

韦父的笑容一下就收敛了,他皱起眉头,用右手中指揉着肉多的眉心,“吾儿啊,你能别在这种时候突然变得那么敏锐好嘛?”

“是你兴奋得太明显啦。央视那些大人物们真是瞎了眼,怎么老是让你那不入流的剧本上黄金剧场呢?”

“臭小子,这话说得缺心眼啊。老爹的剧本要卖不出去,你吃什么?天天喝西北风吗?”

“是是是,你厉害。”拿人腿短,吃人嘴软。尚未经济独立的韦正毅只能偃旗息鼓。

虽然嘴上从来不提,但父亲的确让韦正毅颇为自豪。韦父未上过大学便参加了工作,年轻时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执行导演,大多时候都是在片场做跑腿的活儿,但他从未放弃过创作剧本的梦想,终于在他三十岁那年,以一部《十九岁的春天》热播全国,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一线剧本家。之后他又连续创作了《南京爱情故事》《激情公寓》等多部刷新了收视率记录的电视剧,堪称当今编剧界的翘楚人物。然名声在外的只是他的笔名“正义”,知道他真实身份的,除了血亲以外,只有常合作的几位导演而已。

韦父家产颇丰,却并不张扬,衣食住行均与平民无异。用他的话来说,这是对韦正毅进行的言传身教,而从韦正毅从内到外散发出的平凡气质来看,这教育无疑是成功的……

鬼才信。

韦父变得有钱时,韦正毅已经快小学毕业了,心性已定。明明就有条件送孩子去更好的地方读书,甚至出国深造的,韦父偏偏不。韦正毅在心中不止一次地抱怨过——自己英语不及格的原因有半数要摊到老爹头上。

视线回到电视机。紧随着“黄金剧场”的标题之后,在电视剧名字出现之前,首先展现出来的,是“正义出品”四个白痴到让人无法直视的烫金大字。韦父的笔名出现在这里也不是头一回了,他却还是像个刚结婚的处男似的笑得合不拢腿。韦正毅在他旁边磕着开心果儿,用死鱼眼儿盯着屏幕看,每个毛孔都在散发着兴味索然的气息。

《爸爸叫你回家吃饭》

出现标题的同时,韦正毅正在喝茶,不由得被呛了一口。

“咳咳——你这啥乱七八糟的题目都敢往外捅啊?”

“这叫紧跟时代潮流,小屁孩懂啥。”

“好好好,我不懂,那我写作业去了。”韦正毅刚起身要走,就被韦父一把拉回了沙发上。

“慌个屁啊,才刚放暑假呢。把你屁股用502往沙发上粘紧了,好好欣赏一下老爹的杰作吧。”

“整个就一‘王婆’嘴脸,你说话都不脸红的啊?”

事实上,剧集开播不到5分钟,并没有使用502胶水的韦正毅已经被那精彩绝伦的剧情“粘”在沙发上了。而在20分钟后——他头一次如此期望广告时间快些到来,以便让自己短暂地离开电视,去厕所解决一下“自然的召唤”。

这电视剧已经精彩到让人难以移开视线了。

正在此时,韦父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陈导啊……嗯,在看、正在看呢……收视已经破十了?不错嘛……哎,有啥好谢的,合作双赢嘛……好好,好的,新本子出来了肯定第一时间联系您……这个好商量嘛,那您先忙吧,保重身体啊。呼~~~”

换成平时,韦正毅肯定会念叨——连手机都没挂断就开始叹气,对方听到不会很失礼吗——类似的话。不过,正专心致志地投入在剧集中他,并没有心思去在意父亲的电话。

“哼哼哼~~~”看到儿子投入的表情,韦父得意且不怀好意地偷笑了几声,“韦正毅~韦正毅~”韦父如同幽灵一般在韦正毅耳边念着他的名字,对方丝毫不为所动。

“儿杂!”韦父突然猛地一巴掌拍在韦正毅背上,吓得他整个抽搐了一下。

“我靠!你干嘛啊!”在兴头上被打断的韦正毅无名火起。

“怎么样?怎么样?挺好看的不是吗?”那即将步入中年,隐约显现出鱼尾纹的眼眶中,一双犹若期待着表扬的孩子般的眼瞳在熠熠闪烁。

韦正毅别过脸去,躲闪开韦父的直视。自顾着眼盯屏幕,心生崇拜,嘴不服软,“嘛,马马虎虎。还能看吧。”

突然,他的腋下遭到了猛烈的瘙痒攻击。

“格叽格叽格叽格叽,你这不老实的小鬼,看我挠死你!”

“随意。”韦正毅继续观看节目,不动如山。

尝试用各种姿势挠了一分钟左右后,韦父气喘吁吁地放弃了。

“你都不会痒的啊?”

“一点点吧。”

“你妈也真是的,宛若天仙的相貌没遗传给你,会弹钢琴的纤纤玉手没遗传给你,过目不忘的超级大脑也没遗传给你,就给你留下个铁打的咯吱窝,有嘛意思啊?”

韦正毅稍稍转动视线,望向电视机旁的相框——照片上一位带着草帽、身穿夏威夷风格连衣裙的美人正站在浪花上微笑。

“宛若天仙的相貌就免了吧,我可不想被同学叫成‘娘炮’。”

话音方毕,广告时间到,韦正毅如风一般冲向厕所,片刻后又如沐春风地踱步而归。

“对了,老爹,给我1000块。”

韦父边摸钱包边问:“你要拿来干嘛?约会吗?”

“下学期开始要上晚自习了,我要住校,交住宿费。”

“哦,拿着。”刚把钱递出去的韦父突然反应过来,“等等,你说你要住校?明明咱们家离学校这么近?”

“近个屁啊,走路要走半个小时好吧。”

“那……老爹的晚饭怎么办呢?”

“我管你啊,自个儿弄。从我身高够得着灶台起,你就没下过厨房了吧。”

“不然我养你这么大干嘛?”

“敢情养我就是为了给你当管家婆的啊。”

韦父托起自己满布络腮胡茬的下巴,长叹一声道:“唉,养个儿子有啥用哦。抛下年老体衰的父亲,就知道自个儿去逍遥,连个晚饭都不肯给我煮。”

“年老体衰?男人四十一枝花,你才三十六耶,还含苞待放呢不是。实在不想煮饭的话,自己出去下馆子便是。”

“外面吃的不安全啊,你没看刚才《焦点访谈》还在放死猪肉的事儿么?”韦父顺了一下自己三七分的刘海,嘴角蓦地上扬了一下,自言自语道,“要不干脆找个年轻漂亮的女保姆来照顾我起居好了?”

他边说边用眼底的余光瞥视着儿子的反应。

韦正毅专注于屏幕,一脸不赖烦地挥了挥手,“你有那个胆子的话,我无所谓啦。当初跟老妈赌咒发誓的又不是我。”

“额……这男主角演得还可以。”

韦父被戳到痛点,强行转移话题,可惜韦正毅并不接话。父子俩在无言中度过了剧集剩下的时间。

“对了儿子,跟你商量个事儿。”好不容易才捱到片尾曲,韦父还是头一次以度秒如年的心情观看自己的作品。

“免谈,我要写作业了。”

“不是保姆的事儿啦。”

“住校的事儿也甭谈了,我连名都报了。”在韦正毅走进自己的房间后,门啪地被关上,接着传来了上锁的声音。

韦父走到电视机旁,端起妻子的照片,沿着她身体的轮廓轻轻抚摸着,无奈地笑起来——他回想起二十年前那个早上,十六岁的自己怀揣着年迈的父亲好不容易攒下的一百块钱,留下一句“我要去城里读书”,便头也不回地踏上了去往异乡的旅途。当时他留给父亲的背影,想必有如儿子留给自己的这般——令人欣慰而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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